2017年7月28日,北京八一大楼,72岁高龄的麦贤得穿着整齐的中国人民海军军装,
签署命令指出麦贤得同志是意志坚强、不怕牺牲的钢铁战士。而在东部战区海军某导弹快艇大队的营区里,有一尊“海上英雄”的石刻,此刻舰艇官兵们正伫立在石刻前,举起右手,以军礼致敬这位英雄前辈麦贤得。
1945年12月的晚上,一个平凡的夜晚。广东省潮州市饶平县普通的船民之家传来一阵阵不寻常的哇哇声。一个婴儿在这里诞生了,父母给他取名——麦贤得。孩子的出生尽管令人喜悦,可是家庭条件却不尽人意。
麦贤得的父亲是个船工,母亲常常挑小担子做点生意。早年间,祖父饿死,伯父被恶霸活埋,父亲曾遭日本海军烧船,家里没什么积蓄。
住房只有十几平,何况麦贤得还有一个哥哥,虽然生活非常艰苦但他的母亲依旧常常教导他们要爱党爱国。这也在麦贤得幼小的心灵中,埋下了一颗美丽的种子。
麦贤得作为家中老二自立自强,非常有担当。他十多岁就已经学会捕鱼,每个月能够赚些钱补贴家用,也由此练的一身好水性。
麦贤得的母亲非常有远见,虽然家里贫苦,却并没有让麦贤得一直在家中帮忙赚钱养家,坚持要送他去上学。懂事的麦贤得仿佛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,在学校也异常的乖巧,多次被评为“三好学生”。
从小就懂得帮忙的麦贤得常常会帮助公社送东西,无论严寒酷暑麦贤得都会扛着东西,跑整个半天给公社帮忙。后来当上民兵后,依旧不忘初心的坚持着这些事。
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,烈日伴着海水,使得燥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潮湿。麦贤得向往常一样在公社帮忙。
可夏天的海边暴雨是说来就来,万里无云的晴空顿时乌云密布,还没等麦贤得反应过来,暴雨就倾泻般倒了下来。落下的雨水不一会就引起了汹涌的海浪,如同猛虎一般潮水汹涌,冲垮了很多岸上的房子。
眼看潮水向着公社冲了过来,麦贤得知道,一旦公社被淹,社中储存的粮食就完蛋了!不光是自己,整个镇上的人可能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都吃不上饭。
当即,麦贤得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:逆流而上!麦贤得顶着冲来的海水,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向海边游去,他要去找船。
在夜晚,随着洪流的冲袭,可能不知何时就会有被冲垮的木桩、石头撞上来,麦贤得只能依靠本能的边摸索边躲避。
雨越下越大,快到海边的时候,海水已经漫过他的胸膛。终于,看到了船。麦贤得屏住呼吸潜入水中向船的方向加速游去,等到了船上的时候,他的身体已经被海水浸泡的有些肿起来了。麦贤得顾不了那么多,驱着船赶紧向公社驶去,时间就是生命!
终于,在麦贤得不懈的坚持下,公社粮仓三千多斤粮食全数获救,阻止了更大灾难的出现。全镇人民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都夸他是好样的,他的校长麦思齐在后来的回忆中也对他赞誉有加。
麦贤得从小就有个梦想,他想成为一名海军战士,想要看看威猛的中国护卫舰。可是这对于仅仅有初中文化的麦贤得来说十分艰难,船上的设备很复杂,成为一名海军有必要了解非常多了机电知识。
为此麦贤得时常独自一人,躲在山顶上拼命看书、背诵一系列电机专业得相关术语、操作方法。并且为了锻炼自己的体能,让自己有机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,看书看累了就安排自己进行军事训练。
所有入伍的战士都会有一项无照明条件下转油柜的训练,麦贤得得知后经常抽空去看别人练习,然后默默记在心里。经过长期的刻苦努力,麦贤得终于掌握了一身过硬的本领。
1964年3月,麦贤得加入了中国人民海军部队,成为护卫艇41大队4中队611号战艇上的一名机电兵。一年后8月6日凌晨,麦贤得所在的舰艇奉命与兄弟舰艇一道进行海上巡逻及护渔任务。
忽然间,有两艘战舰出现在士兵们的视线中,随着两方距离慢慢的接近,士兵们看清了眼前这两艘战舰分别是台湾“剑门号”和“漳江号”,它们闯进了东山岛的渔场!年轻的战士们顿时怒火中烧,这是国民政府赤裸裸的挑衅。
“剑门号”凭借其火炮射程率先向我军开炮,现场指挥员孔照年见敌人来势凶猛,果断命令士兵迎击,孔照年的作战思想非常明确:
“敌人战舰火炮射程远,但体积巨大不够灵活。我方主要是小型战舰群,通过高速移动与敌人拉近距离,实施近战集群战术,必有奇效。”
于是孔照年下令611舰艇等四艘战艇作为第一梯队迅速执行战术。而此刻,麦贤得正在611号上操纵着驾驶杆,飞速向敌人驶去。
随着敌我距离慢慢的接近,敌人的火力也会越加凶猛,尤其在靠近过程中,必然会有一段敌舰火炮最优势的距离,这对于611号舰艇来说也是最危险的时候。
正如同料想的一样,敌军“漳江号”见我军逐步逼近,发狂一般的猛烈轰击。一时间,整个海面都被映成了火红的颜色。
“咣”“咣”两颗炮弹正中611号,在甲板上指挥的机电军事长杨映松随着炮弹的轰鸣倒下了。舰长崔福俊当即下令:“不要停!继续加速冲过去。”
“咣”“咣”“咣”又是三发,此刻的炮弹,如同死神的镰刀般飞速向611号袭来。舰长崔福俊腿部也已中弹,血从裤子里渗了出来。
祸不单行,就在这时,611号的速度逐渐减慢下来,崔福俊意识到情况不对,立刻大喊:“快去船舱看看怎么回事。”
原来,刚才的敌人的三发炮弹有一发直接命中了发电机,此刻整个机舱一片漆黑。另外两发炮弹打中了甲板,导致船上的四部主机中后机舱一部已经损坏。而此刻,麦贤得正在前机舱中。
发现动力减弱,麦贤得立马明白是主机出了问题,当即打着手电,穿过仅40厘米宽的圆形舱洞,来到后机舱,后舱班长罗向文正在紧急抢修中。
正在这时,两颗炮弹再一次命中了机舱,“轰隆”两声巨响,弹片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无情的收割着生命,罗向文一头栽倒在地。
在一旁的麦贤得也没能躲过,爆炸后的高温弹片烙铁一样的扎进了他的头颅。当即,脑脊液和血就流了出来,后来经后来经过医生检查,发现从右额骨穿进,深入麦贤得的颅内二寸,最后左侧额叶。而此时得麦贤得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,便倒在了机舱内昏迷过去。
此时副指导员赶了过来,发现了躺在地上得麦贤得和周围一片惨烈的场景。副指导员包扎好受伤的麦贤得,找了一件军大衣给他盖上,便命令另一名士兵修理机器,自己赶紧赶往前机舱查看情况。
那时,正是8月,夏天里最热的时候,在炮弹炸过的高温“熔炉”中,渐渐的麦贤得在血与汗水里苏醒过来。
刚恢复意识的麦贤得,凭借着自己的职业敏感,马上发现前机舱的轰鸣声正在减弱,那是他的岗位。
麦贤得感觉自己不能一直在这里躺在,他艰难地爬了起来,前机舱需要他。他用手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躯,一点一点在黑暗中的向前机舱摸索过去。
舱外炮弹的轰鸣声此刻仿佛是麦贤得生命的协奏曲,而麦贤得正在用生命演绎,什么是英雄本色。到达了前舱的麦贤得发现前舱的一部主机果然停了,前班长黄汝省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,副指导员正在帮他包扎。
与此同时,舱外情况更加不容乐观,611号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,如果再慢下去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显然,麦贤得知道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什么。他一定要尽快找到原因,恢复动力。
凭借着平时的职业警觉,脑部重伤的麦贤得正从逐渐减弱的机器轰鸣声中判断出,可能是哪处气阀或油阀的螺丝震松了,不是漏气就是哪儿漏油。
可是,那么多的气阀,那么多的螺丝,那么多的管道,哪一处松动了呢?麦贤得来不及多想,只能一个个去检查。可是他的鲜血早已糊住了眼睛,再加上机舱的一片漆黑,他只能靠手去摸排。
过硬的基本功,这时发挥出了惊人的能力。麦贤得平时就是蒙住自己的眼睛,在机舱里千百遍地摸探每一个螺丝和阀门的位置,每一条管道的走向,并熟记于心。现在就是在几十条管道,上千颗螺丝中,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把那颗震松动了的螺丝摸出来了。
黑暗中,麦贤得摸出扳手把螺丝拧紧,可战舰并没有恢复动力。麦贤得只能从声音中继续判断问题所在。
制动机坏了。感受到问题原因的麦贤得当即摸向制动机。但由于脑部重伤,以及长时间的活动,他已经筋疲力尽了,实在没有力气去扳动杠杆复位制动机。
可他可以等,战机不能等。麦贤得顾不了那么多,猛得将整个身体扑向杠杆,用身体的重量去压动它。终于主机恢复了运作,战舰航速再次提升。虚弱的麦贤得就这样死死压住杠杆,从始至终坚持到战斗结束。
甲板上的崔福俊发现动力恢复,立刻下令“全速前进”。611号战舰再次如蛟龙一般扑向敌军,距离一点点拉近,敌人的末日来了!第一梯队的四艘战舰都已经来到敌舰不到50米处,纷纷找到了最佳打击位置。
“轰隆”,611号三门火炮齐发,敌舰指挥台立刻冒起了浓烟,失去指挥的“漳州号”立刻方寸大乱。我军其他快艇的鱼雷也乘此良机,只听两声巨响,“漳州号”就此永远沉没在东山岛。
孔照年立马乘胜追击,准备率编队余下的战艇追赶还没有逃远的“剑门”号。敌军这时已经无心战斗,只想着逃跑。伴随着我军第二梯队战舰猛烈的炮火,“剑门号”葬身海底。至此“八·六海战”完全胜利!
随着敌舰双双沉没,崔福俊立刻领人去机舱搜救伤员。当来到前机舱时,眼前的景象让崔福俊至今难以忘怀。
他看见一个高大的战士,筋疲力尽地趴在杠杆上,流淌的鲜血早已凝固在一起。每一位前来搜救战士都默默地向他致敬,永远将这副画面刻在心头。回过神的崔福俊赶紧脱下衣服给麦贤得盖上,命令驾驶员全速返航,送伤者去医院。
昏迷的麦贤得被送往了汕头地区医院,由于伤情涉及脑部很严重,在领导的关切下,又将他转向了广州救治。
这时,麦贤得的英雄事迹传到了北京。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特别询问了麦贤得的伤情,当得知麦贤得仍在昏迷之中,周恩来总理对贺龙老总和罗瑞卿总参谋长说:“这是一位英勇顽强的战士,不管如何,我们肯定要千方百计地把他救活,使他早日恢复健康。”
此刻的总医院,为救治麦贤得成立了专门的救治医疗组,并派人24小时专门护理他。刚到医院的麦贤得由于脑部受损严重,无法说话,神志不清。
但即使在这种生命垂危之时,他仍然展现出报国情怀。一次,护士在纸上写道“麦贤得你是战士吗?”他用笔,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道“随时准备消灭来犯之敌!”
后来,为了使身体能够摆脱麻痹状态,他每日都艰难地顺着楼梯横杆一格一格往上爬,即使累得满头大汗也依旧坚持,稍微能动一点之后,还要坚持每天自己扶墙上厕所。在他自己的不懈锻炼和全国专家的共同努力下,麦贤得的身体有了很大的恢复。
住院期间,麦贤得的父母得知他的情况后,也曾赶来广州看望他。那是他的父母第一次来广州,从饶平一路走了过来,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。
年迈的父母来到病房后,麦贤得立刻就认出来他们,他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父母,并没有说话。陪同的护士以为他没认出来,就对他说:“小麦,你看是谁来了?”
这时,麦贤得才缓缓张开嘴唇,颤抖地喊着:“阿爸,阿妈”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哭了出来。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流泪,虽然在之前的日子里与病魔的搏斗非常痛苦,可他始终没有吭过一声。
终于,经过一年多的救治,四次脑手术,麦贤得脑中的弹片才被取出,残缺的头盖骨被两块有机玻璃替代,直到今天那两块有机玻璃仍在他的脑子里。
尽管手术很成功,但对身体的损伤却是不可逆转的。因大脑长期的损伤,导致麦贤得患有外伤性癫痫,并且右手使不上力,甚至还患有语言性障碍,这些病痛也将伴随着麦贤得一生。
回家后的他,虽然每时每刻都在和病魔作斗争,面临着随时有可能发作的癫痫,但是麦贤得依旧牢牢的将党的教导放在心中,“一心为公,无私奉献”。
有一次,台风来袭,那天下午3点的时候,整个汕头市都在之中,台风遮天蔽日摧枯拉朽般的席卷城市。整个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,可是麦贤得却不见了。
在如此的风大的狂之中,他一个手脚并不方便的人会去了哪里?会不会遇到了什么意外?麦贤得的妻子带着儿女急得四处寻找,可就是不见麦贤得的踪影。
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人,麦贤得的儿子麦海斌害怕父亲自己回家,家里没人,干脆回家等待。无巧不成书,麦海斌无意间从电视新闻中看见,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,正在海边帮忙抢险救灾,老人的身上已经溅满了泥水,这个老人正是麦贤得。
不光如此,在2020年新冠疫情最严重的时候,麦贤得还和妻子商量要以“一名老兵”的名义,拿出家中积蓄匿名捐给汕头市援鄂抗疫医疗队。直到年底,政府才寻到这位无私的“一名老兵”。
后来,随着身体慢慢老去,麦贤得的癫痫发作的越来越厉害,得知此事制药厂立刻派人给他送来特效药,果然抑制了癫痫的发作。
可还有一些黑心的厂商盯住了这个商机,欺骗麦贤得说要给和他一样的病人提供特效药,希望他能够组织一场病友交流会。
可活动越办,麦贤得越绝对不对劲,这场病友交流会居然还请来了摄制组和媒体。当即,他就质问药商,对方却对他说,现在有很多名人效应,只要他肯美言几句,会给他非常大的报酬。
听罢,麦贤得脸色铁青,激动得说:“拿党和人民给予的荣誉谋私利,就是给党和人民抹黑,这事我绝不干!”,便转身离去,再也不和他们来往。对党,对人民如此忠诚的麦贤得,党和国家也不会亏待他!2019年9月17日,中央授予麦贤得“人民英雄”国家荣誉称号。
正如道德经中所说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。”至高的品性如水一般,润泽万物却不争名利。麦贤得纯粹的一生,就如同上善之水一般,以其热血润泽人民,急流勇退不争一丝一毫。